患难夫妻

差不多全城人都知道,照像师付松夏是靠标新立异出的名。这不,最近又推出照裸体婚纱照来了,反响不小。
 
  他刚落脚商业街那会,光名姓就叫大伙猜了很久。松夏是日本人的名字,他又不像日本人。说他姓松,百家姓上又没找到。也许叫宋夏吧,反正没看到是那两个字的人,就干脆菅他叫宋夏。宋和松听起来也差不多。
 
  那阵子手工业也是才放开。老手艺人都在社里,国有职工挺牛的。一下子还没人出来单干。全县城的照像馆,也只有国营那一家。商业街一下子又冒出个照像的来,当时也算件新鲜事。照像的又叫个日本人的名字,更新鲜。
 
  松夏这家伙刚来时20多岁,精瘦。他的照像馆,开在商业街的二楼和三楼。做门市当然是一楼好了,可一楼是要租金的。那时商业街的二层三层,又没供暖又没便所。住人吧,不方便。做买卖吧,连一楼还不知道干啥好呢,谁上楼呢?所以大多空闲着。但也不是白用,说好的,挣着了给多给少都行。这,说是松夏会找窍门也行,说他是交不起租金,也不是冤枉他。
 
  松夏的家住在临县,中学毕业没事干。在大城市工作的哥哥,送他个傻瓜像机照着玩。傻瓜像机这玩艺,只要你会按快门就能出像。于是他对照像产生了兴趣,买了两本照像的书看。那时候人们落后,觉得他拎台照像机挺了不起。后来他突发奇想,要是能开个照像馆该多好。清闲、干净又体面。因此他又买了一台海鸥203.由于担心当地没人信他,决心出来闯世界。这才来到了商业街。
 
  像馆开张以后,松夏正经忙碌了一阵子。他冷不丁的使用203,很不熟练。机械像机不比傻瓜,又要对焦距,又要调整光圈和快门,忙忽了半天才照出一张像来,结果却乌拉巴涂,不太理想。然而,那时候一般都是黑白照,群众要求不高,有一点点像就能交差。
 
  松夏为人随和,态度好。服务热情。如果顾客嫌照的不好,撕掉重照,直到你满意为止。同时价钱也便宜,抹零去稍没关糸。所以别看他技术不咋的,可生意却挺火。传说一天能挣一百多。照像馆的老师付们有点眼红,开始在背地里指指点点,什么顺光照,逆光照啦,什么对比度,立体感啦。专业术语一大堆。老百姓听不懂,照常光顾松夏照像馆。
 
  大约又过了一年的时间,松夏边干边学,技术日趋熟练,填置了固定三角架,高性能像机等。出像质量逐渐有所提高。这时候,国营像馆倒闭,县城里已经有好几家像馆了。
 
  一天早上刚开板,就有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来取像。松夏按着姓名,从冲冼完的照片中,找出个纸袋。抽出像片看了看,自已觉着还挺满意,便转手递给了顾客。谁知那青年接过照片,连看也没看,往桌子上一拍。说道:“这是什么破像片,一点都不像。”
 
  松夏又拿起像片重新看了看,笑说道:“兄弟,你再看看。像片挺不错的。”
 
  “不用看。照的不好。”
 
  松夏这才仔细地打量这青年。只见他满脸的酒气,小眼睛和下巴左边那块疤,都喝得红红的了。原来这人是有名的瞎八,。常在街里打打闹闹,当地人都认识。因其大排行老八,所以当面管他叫老八,因其眼小,又在背地里管他叫瞎八。今天见他连看都不看像片,就说不好,这分明是来找楂的。便又说道:“要不,我再给您照一张?”
 
  “别照了。就凭你,能照出什么好像来。”瞎八扬着脸。
 
  “要么,我把钱退给您?”
 
  这时,像馆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。瞎八突然起身,将柜台上的照片高高举起。面向群众晃了晃,大声喊道:“大家看哪,这是什么破像片!这像馆不会照像。以后都别再到这来照像来了!”一边说一边将照片撕得粉碎。
 
  手艺人最怕砸招牌了,松夏气的全身发抖。心里盘算着对付他的办法,谁知正在这时,从人群中走出几个女孩子。其中有一个高个子,疏着齐肩发的。上前对松夏说道:“来,师付,给我们姐几个照张像。”
 
  对女孩子的意外举动,松夏一时还真没回过神来。
 
  “还楞着干什么,我们不像有的人,长的不好,赖照像馆。”人群中轰然大笑。有人认识,说这话的女孩叫甄珍,和瞎八是叔伯表兄妹的关系。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,甄珍到底是什么意思。所以笑过之后都想看下文。
 
  甄珍见松夏没动地方,拉着女伴进了照像馆。松夏这才如梦方醒般地跟了进去。
 
  这要是换了别人这么损瞎八,他一定会撒泼大闹起来。可他一见了甄珍,立刻没了精神。甄珍的父亲是老照像馆的师付。瞎八管他叫三舅。虽不是亲舅舅,可对瞎八一直很不错。他去了,抽烟喝酒随便,有时还替他还点赌债什么的。令他挺感激。最近他听他三舅叹息说,照了一辈子的像,却赶不上一个外来的小子挣钱多。瞎八心里边不忿,今天是特地为给他三舅出气来的。想不到却遇到了甄珍,更想不到甄珍站在松夏这小子一边。见松夏和甄珍她们进了屋子,也只好解嘲般说:“小孩子,好赖不知。要不是看在甄珍面上,我把他的店给平了。”说完,灰灰地走掉了。
 
  再说那甄珍,高中毕业,没考上大学。常在街里逛。虽然她爸也是照像馆的老师付,可她和她的同学们,却常到松夏那去照像。原因是,她们喜欢松夏的创新精神。比如说布景吧,她爸像馆里头,总是那么一幅用旧布画的,一棵树、一块石头、一条河。或坐像,或站像,千篇一律。而松夏那里,全都是用塑料制作的实物模型。照像的时候,可以根据自已的爱好,任意编排组合。对于姿势和表情,她爸只会说笑一笑、笑一笑。而松夏则会讲个笑话,逗个趣什么的。说笑之间,使照出来的表情非常自然。松夏还在像馆里养些花、鸟、虫、鱼等,年青人喜爱的小动植物。他常常在你观赏的一瞬间拍摄。使你的姿势更加优美,有动感。特别是,松夏敢于为年青人,设计出一些性感的着装,并用灯光突出性感部位等,深受社会争议,年青人喜爱的照片。今天见瞎八在门口耍驴,她气不公,气他两句,又故意走进照像馆。
 
  松夏对甄珍给他解围,十分感激。坚持免费给几个姑娘合张影。并请甄珍她们常来像馆里坐坐。甄珍开玩笑说:“要不,我到你这来打工,兼保镖。你看怎么样?”
 
  “打工不敢当,欢迎光临指导。”虽然这些都是玩笑话,可通过这件事,他们的关系由生变熟,渐渐拉近了距离。
 
  这天甄珍回家,一进门就见她爸拉长了脸子。心想,这一定是瞎八给她奏过本了的。便先发制人地问道,“爸爸,是你叫瞎八到松夏照像馆闹事去了?”
 
  “什么瞎八瞎八的,那是你八哥。”
 
  “我没他那八哥,我嫌丢人。”
 
  “你八哥闹什么事了?”甄珍把瞎八,如何到松夏像馆去胡搅瞒缠学了一遍。她爸也只好嗔怪道:“这孩子,净瞎扯。”
 
  甄珍听她爸这么说,已知并非她爸指使,也就不再说什么了。
 
  此后,甄珍常往松夏像馆里头跑。她自幼受爸爸的薰陶,也是个摄影爱好者,摄影技术不次于松夏。她协助松夏照的照片,质量都很高。两人经营理念一致,说话自然很投机。 有一天,松夏突发奇想。说:“甄珍,你的体型太美了。如果穿泳装照张像,一定很美。”
 
  “那就来一张试试。”说照就照。于是,一张甄珍穿泳装照诞生了。他俩都说,比选美选手美的多。她们要是就这样,自娱自乐也就罢了。偏偏又把它放在厨窗里,做为广告供大家观赏,弄得街里人哗然。说什么的都有。瞎八第一个把这件事,报告给了他三舅。奇怪的是,老头这一次,并没有像上一次那么发火。只是很平静地对甄珍说:“挺大丫头咋这么疯。”甄珍并没有正面回答。撒了个娇问她爸爸:“您说松夏这人怎么样?”
 
  她爸爸没吱声,他已看出女儿的心思。可松夏这人太叫他难回答了。白手起家,不会照像干中学,你不能说他不聪明。但他的营销理念,是他万万不敢苟同的。他的做法甚至叫他看不惯。不过,黑猫白猫,捉住耗子才是好猫。人家如今比他名声还高,比他还会赚钱。这年头,会赚钱就是真理。因此,他决定什么也不说,顺其自然。
 
  老头不说话,甄珍已知其是默许。过了爸爸这关,还怕其谁?接下来,当然是公开她和松夏的恋爱关系。顺便又抛出个,照裸体婚纱照的计划。但并没有说明照完之后,是否也像上次那样公开展示。只是留给人一个悬念。
 
  人们就是这样,一个大姑娘,不管做点什么事,都是新闻。只要一成了两口子,便没词了。更何况,人们根本不相信,他们为了赚钱,会不顾自已的隐私。
 
  只有甄珍那几个女伴,知道当初甄 珍给松夏解围那件事。一整就戏称她们是“患难夫妻”。
 
  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