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奔的女性政治学(一)

当那个红发如火,身穿背心长裤的女人,疯狂地奔跑着,穿过灰色的街道,穿过面目不清的人群,穿过那些在角落、阴影处、背后和交叉路口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,穿过她迎面撞击、或擦肩而过、一无所知的故事――也许没有人意识到,罗拉在这二十分钟里狂奔而过的距离,比我们能想象的任何时间长度和空间广度都远。1

从某种意义上说,罗拉是女性狂奔史上的最后一环。正是这个女性狂奔者的鲜明形象,使整个历史中被湮没、被抹去、被改写的女性狂奔者群体纷纷浮出水面。

在古希腊的神话故事中,阿塔兰塔同意出嫁的唯一条件是她未来的丈夫必须比她跑得快,否则就得死。很多男子被她的美貌吸引,并且认为女人终归不可能强过男人,纷纷上门求婚,与她赛跑。其中包括英俊的墨拉尼。但墨拉尼得到了“爱与美”之神阿芙罗狄忒的帮助,给了他三个金苹果。比赛开始了,尽管阿塔兰塔让其他人先跑,可仍然轻松地追赶上了所有的人。墨拉尼不得不三次丢出了金苹果,而阿塔兰塔虽然因此三次停下来捡金苹果,还是毫不费力的追了上来。就在这时,阿塔兰塔发现自己口袋里的苹果变得比铅还重,身体也越来越沉,脚也抬不起来了,眼看墨拉尼离她只有一步之遥,就是追不上。墨拉尼胜了,阿塔兰塔只好做了他的妻子。2这显然是个意义深远的起点:爱和美将成为阻止女性奔跑的最大障碍(丈夫以爱的名义让妻子安居家中,足不出户,男性以美的名义让女性自愿套上层层美丽的枷锁);作为妻子的女性的奔跑速度必须慢于丈夫(男性),才能形成家庭内的某种平衡;男女在身体力量上(运动速度无疑是极重要的一环)的对比将直接决定他们的地位和权力。我们现在只能遥想很多年前,在古希腊明亮的蓝天下,那个像风一样拂过、像猎豹一样跃过的美丽女子,那个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奔跑的身影,渐渐湮没在历史中。

此后在很长一段历史中,女性(特别是所谓“高贵”、“优雅”的女性)一直被要求忍受那些痛苦又使行动不便的作法,来改变、支撑或“提高”她们的自然身体,例如,紧紧捆住她身体的某一部分――腰、腹部、肋骨、乳房、颈部、或脚,使她呼吸短促,脚步缩小,以此来证明并充分表达女性的弱点、温柔顺从的天性。“在东方,女人得忍受日本的宽腰带、缅甸的颈环和中国的裹脚;在西方,女人得穿钢支撑的紧身围腰和鲸骨紧身胸衣”。3这些手段据说使女性更迷人,然而既限制了她的自由,也更强调了她的脆弱和软弱;每一种作法事实上都设置了一重只针对女性的障碍,一种使女性空间越来越狭窄、越来越封闭的围墙和樊篱――在这样的历史中,男人们利用女人的寸步难行限制和控制了女性的力量,使这些力量由于窒息和压抑逐渐萎缩,甚至使女性自己也淡忘了这一切。最后,女性身体彻底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荷和累赘:

基本的女性身体会有以下配件:吊袜束腰带、紧身衬裤、硬衬布衬裙、背心式内衣、 衬垫、胸罩、胃托、无袖宽内衣、处女区、细高跟、鼻环、面纱、小山羊皮手套、网眼袜、三角式披肩薄围巾、束发带、“快乐寡妇”、黑色丧章、短项链、无边平顶帽、手镯、珠项链、长柄眼镜式望远镜、羽毛围巾、纯黑色眼影、带梳妆镜的粉饼盒、带朴素镶边的“丽克拉”弹力连身衣、名牌晨衣、法兰绒睡衣、镶花边内衣、……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