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争人格、武功崇拜及爱国(一)

最近众多媒体纷纷披露了大陆一家民调机构的一份调查报告,该
报告称有80% 强的被访民众主张“对台动武”。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令
人深思的现象。如果这一结果是可信的,那么它尤其令人深思。
反思“战争人格”
自90年代初以来,一种“热爱战争”的思想开始在全社会出现并
不断蔓延。
在反思“文革”的短暂的人道主义思潮被抑制之后,我担心,
“阶级斗争”所根据的“武打精神”或“要武嘛”(毛泽东)这一野
蛮传统正逐渐以“民族主义”的新形式借尸还魂。重新在荒无人烟的
民族精神的空中祭起“枪杆子理论”,无论是一种后意识形态合法性
的救援,还是一种政治讹诈,在一个和平主义和人道主义成为“世界
精神”主流的新时代,都可能是一种返祖现象。
战争人格是一种原始文化,从赫拉克利特经黑格尔的渲染,希特
勒把它民族化了,斯大林把它国家化了,毛泽东把它阶级化了――在
李逵、关羽“砍人头如切菜”这样的传统审美文化的共同援助下。现
在,东方世界的精明人正努力把它企业化和商业化。战争究竟是什么?
我建议广大读者去读一读东史郎的日记。我赞同罗斯福的一篇著名演
讲:我痛恨战争,因为战争是无数孤儿寡母,是无数断壁残垣……
有一位伟大的智者曾说过:“动物撕打,而人类契约”。另一位
学者说:“只有当人不再杀人才得以为人”。那些动辄喊“杀”喊
“打”的人,面临着重大的进化的任务;让我们为他们的灵魂日夜祈
祷――主是仁慈的,一定能宽恕他们,因为“他们说的他们并不知道”。
“战争状态”的逻辑结论之一是敌人的存在。“敌人”一般在国境线
之外,但由于政治文化自身的局限性,“敌人”更多“存在”于日常
生活的周围。虚构内部敌人是20世纪最野蛮的政治迫害形式之一。敌
人意识因暗示了“非敌人”的人的(对敌人的)专断或特权地位而为
卑贱者所钟爱。当有人鼓吹“祖国的蓝天”在等待纷飞的炮火时,我
怀疑,事实上可能是他自己在盼望,在那样的天空里,他不仅可以口
头斥责、污蔑别人“正中美国人的下怀”,而且他应该“有权”对他
人实行“专政”。我认为一切鼓吹战争的人有一个幻觉:“局外人幻
觉”。即想当然地预定战争中的一切灾难都发生在别人身上,那个永
远失去父亲的幼儿肯定是另外一个倒霉蛋的孩子。如果没有这种局外
人幻觉,如果“幼吾幼及人之幼”,除了几个疯子以外――因为他们
有病――绝大多数“战争主义者”都会马上闭嘴。人类正这样日益分
化为两种人:对他人受到伤害而感到自己痛苦的人,和因他人受到伤
害而感到自己幸福的人。前者被称为人道主义者,后者有各种冠冕堂
皇的旗帜。现在令我感到痛苦的是:我们的社会,或者由于历史传统,
或者由于强制遗忘的现实环境,根据那个民意调查结果,第一种人似
乎占“公民”的20% ,而后一种人占80%.我似乎记得一位领导人说过,
跨进21世纪,我们必须清楚我们在世界文明史上所处的位置。但是,
我们处于什么样的文明的位置上呢?除了上面充分展示的“野蛮”,
还有更普遍的“谎言”,二者构成我们的“文明”
的内核,因为二者竟然成为了生活的“常识”。人反驳说,面对
“日寇”的暴行难道我们不能“打杀”吗?我认为这是偷换概念,因
为我批判的是“热爱战争”这种“文化”,并不是无条件地鼓吹取消
“抵抗暴政权”。不过我必须提示的是,“日寇暴行”一直在人道主
义批判的范围之内。同时,中国人对中国人的“日寇暴行”同样存在,
同样是恶。
不过对于绝大多数“忽然想参军”或突然渴望杀人的人,我们不
能太认真,因为稍一沉思我们就能发现鼓吹战争状态的人多是一些不
负责任的人,我们能发现他们的伪勇敢和真精明:“增加发行量”和
“收购注意力”是他们真正的商业目的;这种商业动机在一种政策环
境(同时也是市场环境)中受到了鼓励。
你不能在他们那里找到理性、良心和责任,那从来不是他们的长
项。他们理直气壮地认为责任是愚蠢,而无耻才是成熟。他们能够在
良知的普遍怨恨中眉开眼笑地数钱。
但伪战争贩子“收购注意力”的商业努力显然取得了某种成功,
因此我们必须深入反省一种被称为民族文化的东西。“王朔挑战金庸”
所引发的文化争论为文化反思提供了某种启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