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花,一地(一)

  一
  
  漆黑的夜,万籁俱寂
  
  "站住!这是往哪走啊?"
  
  突然一声呐喊打破了原有的沉寂,还沉浸在梦中的飞鸟也嗖的一声腾空而去。
  
  几个高大剽悍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清晰起来,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一位身材并不健壮的矮小青年,很显然,刚才的喊叫就是出自他之口,他就是这帮人所谓的老大。
  
  当时,我正骑着单车,独自从乡里的学校放学回来,刚经过村里唯一的隐在密林之中的石板桥,就听见一声呐喊。我立即被这突然袭来的恐惧所击倒,身子不听使唤的就停了下来,从那树林里钻出几个高大的青年,夜色依然浓重,可我依稀地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恐惧。
  
  个子较矮的那个人慢慢地向我走来,他用手狠狠地按住车把,周围那几个人也拥了上来,此刻,一切都安静了下来,夜色暗得可怕,恐惧与危险在一步步靠近。
  
  "你……你们想干什么?如果要钱,我是个学生,也没多少,兜里就二十。"我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胆怯,可自己还是管不住颤抖的双手,摸了摸了兜,抓出一张早上妈妈给我吃饭的二十块钱,小心地递给他们。
  
  "就这几个子,还想打发我们!你是不是身子痒了?"那个人气急败坏地向我大喊,同时手还紧紧地攥起石头般的拳头,重重地打在我娇弱的胸口上,我禁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,那后面的几个人飞也似的出现在我的身后,顶住我的肩膀,此时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,我避免不了挨一顿痛揍。
  
  危机已经不可避免,可我还是有点不死心,不甘于皮肉之苦,带着最后的勇气哀求道:"大哥!我,实在是没什么钱,您就放了我这回,我求求您了!"
  
  对方轻声笑了笑,不屑一顾地说:"谁是你哥啊?你别跟我装可怜,我看你还能装多久?给我上!"
  
  话声刚落,一记重拳就立刻打在我的脸上,从鼻子里流出的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,我站起身,擦了擦刚涌出来的血,跺跺脚,却壮着胆大声说:"等会!我,我还有样东西,这是我从数学竞赛上获得的金牌。"我将书包里的上午主任颁给我的金牌拿了出来,我看了看那帮人的动静,矮个子一听是金子就高兴的直拍手,那几个人也欢呼雀跃起来,我机智地将那块金牌远远地扔进路旁的沟里,那帮人红了眼似的一窝蜂地冲去抢金子,这正是我想看到了,我立马就背上书包,以我最快的速度骑起单车就飞驰而去。
  
  矮个子转过身,看见我骑着单车想跑,也撒腿向我追来,同时还大声呼喊:"兄弟们!别让他给我跑了!"
  
  我听见他的呼喊就更加拼命地骑着单车,然后我回头一看,那几个人还在奋力地向我追来,眼看着他们就要追上来了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束耀眼的灯光突然照亮一切,仔细一看,那是一辆轿车急驰而来,速度之快让人难以躲避,只见直冲而来的轿车来不及刹车,就将那几个人撞飞,一泼血淋在我的脸上,血红色在灯光下愈加鲜亮,我一下子就被这眼前一切彻底吓到,晕了过去……
  
  "天成!天成!快醒醒!上学马上就迟到了!"妈妈一边向我大声喊着,一边用手碰了碰我的有了些许白发的头,我才慢慢睁开眼睛,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却看见旁边放着那块数学竞赛的金牌,然后站起来大声说:"妈,有人被车撞死了!就在村头的石板桥!真的!"
  
  刚从厨房走出的爸爸听见了我的话,以为我在胡闹,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向我厉声教训道:"给我闭嘴!一大早就瞎叫,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?还得啥金牌,我看也是骗我们的吧!"
  
  妈妈立刻显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,不甘示弱地说:"你就别添乱了行不?孩子做噩梦了,你就不能消停一会。孩子学习还怪累的,你也不说关心一下。"
  
  我没说什么,而是静静地看着妈妈与爸爸熟悉的样子,才慢慢地明白那原来只是一个梦啊!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吧!我又快速地穿上衣服,整理完书包,抬头一看已经六点了,就习惯性地抱怨着:"妈,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呢?都要晚了,这六点半上课你也不是不知道。唉!算了,不吃了!"
  
  "不吃就不吃,看饿谁?现在这孩子,谁道了,不能惯着!"爸爸没好气地说。
  
  妈妈还是坚持维护我说:"你少说几句行不?天成听话,来把这几个鸡蛋给吃了!"
  
  我没有像从前那样和爸爸争论不休,而是背起书包,拿起几个鸡蛋,就向外面跑去,回手一甩门,只听见门咣当一声响荡在空气之中,而尾随着的是父亲的一声长叹。
  
  秋天的阳光总是起的很晚,此时的天空依然一片黑茫。我没管那么多,只是想快点将那场有点恐怖的梦快点忘掉,骑着单车就加速前进,车轮飞旋,从村上到学校的路并不好走,路途长不说,崎岖的土路加上漫长的石子路,将车子弄得左摇右晃的,可我顾不了这么多了,因为马上要迟到了,当单车经过那座熟悉的石板桥时,周围的树林郁郁葱葱,就像上了墨的深绿幽暗得可怕,还是那样的静,静得连我喘气都听得见,我胆怯地不敢抬头看,突然,一声呼唤向我袭来:"天成!这是去哪啊?"
  
  霎时,我就像被妖魔附身一样,猛然地加速就越过了石板桥,跌跌撞撞地直向前方冲去,根本都没看清那是谁,我顿时松了一口气,拍了拍胸口,慢慢地骑着单车上学去了。
  
 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骑到了学校,急忙放下车子,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向教室冲去,从操场的中心直接跑了过去,看见操场上如此寂静,心里更加着急,而汗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,喘着一口粗气的我径直爬着楼梯到了教室门口,还没来得及敲门,就看见一把铁锁牢牢地挂在那里,我恍然大悟,原来今天学校放假啊!
  
  我拿出手机,那是大哥天杰因为我考上这所市重点学校给我的奖励,看了看日期,今天是九月三十一号,由于国庆节学校提前一天放假,唉!都怪我,太大意了,这记性真是害死人!我趴在楼口的窗台上,窗户是早已打开的,凉爽的微风拂面,成溪的汗水渐渐消失,我沉醉在这惬意之中,眼睛慢慢合上。
  
  突然手机的振动声惊醒了我,我拿出手机一看,那是来自江南的短信,上面说要我与他一起去游乐场玩,我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,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来摆脱昨晚的梦魇,约定是九点在学校门口接头,暗号是不见不散。现在时针刚迈过七点的门槛,趁这一段时间,还可以吃顿早餐。我推着车子一走出学校大门,就一头扎进旁边的餐馆。
  
  秋日的阳光终于姗姗来迟,夜色渐渐褪去,只留一片幽静还给大地。我吃完早饭,就来到约定的地点,等着他的到来。江南,在这飘逸潇洒的名字下,生就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庞,加上那侃侃而谈的大嘴,还有健步如飞的双腿,如果再配上一把羽扇,那可是现代版的小诸葛,那首先得加上山寨二字。我与他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场大雨中,记得那是学校放学的时候,人流一窝蜂似的在涌动。他忘记了带雨伞,呆呆地站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,像是在等什么人。我一个人很悠闲地撑着雨伞从他身边走过,他眼睛敏锐地瞄上了我,他双腿像插上了翅膀了一样飞一般地冲到了我面前,向我很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,我对此有些吃惊,甚至一下子愣住了,然后他又接着说:"哥们,我没带伞,你看,能不能咱俩一起走?"他说话的语气如此的沉稳,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。我没有立刻做出反应,因为这是第一次有陌生人在我面前做这么夸张的动作,说如此有礼貌的话。我最后还是答应了,这样的请求是如此的合适,却又显得如此的反常。
  
  冷冷的雨滴淅沥地飘洒,像是无声的哭诉。我和他撑着伞,静静地走在那条熟悉又漫长的路上,唯有雨滴答在伞上绵长的声音。他突然开口,传来与刚才截然相反的粗犷的声音:"既然咱们有缘,以后就算是朋友了。"这话说得直白的让我难以置信,顿了顿,我没有回答,只是点了点头,那种不由自主的默认完全超乎我的想象。雨下得渐渐小了,一切又变得安静了下来,正当我想把伞收了的时候,他拽过那把伞,然后很有礼貌地说:"我看你打伞也很累,现在就让我一个人为你撑伞吧!就算是感谢你吧!然后送你回家!"
  
  我又一次听见他礼貌式的请求,这一次我彻底投降了,明明已经下得很小了,他为什么还要打伞呢?他是不是他脑子有问题啊?可我不想去打击一个如此礼貌的陌生人,还是客气地说:"不用了,我看现在雨下得也很小了,还是把伞收了吧!"
  
  "都已经是朋友了,还跟我客气什么啊!"他坦率而不失风度地说,还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  
  我微微一笑,很无奈地点了点头。然后他便一直撑着伞,一路上他开始了扮演了自己真正的角色,那就是小小博物家。他就像一朵绽放的昙花,将自己的所有美丽全都展现出来,用那礼貌式的话语一直在侃侃而谈,谈历史,论经济,议军事,好像他无所不能似的,我立刻就被他这种博学所深深震撼,听他讲话,不再是刚才的漫不经心,而是从未有过的聚精会神。不知不觉,已经到了我家的门前,这回我率先开口:"这就是我家。那么,你能不能到我家歇会再走?"我用令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礼貌来邀请他,可他这回却摇摇头,摆摆手,转身就走,只冷冷地留下一句:明天早上上学,我来找你。因为他的一句话,从那天开始,我和他无论上学还是放学,都形影不离的待在一块,他不再彰显那博物家的风范,而是将他的喜怒哀乐讲给我听,我总是为他出主意,慢慢地,我们成了真正的朋友。